超能猫猫侠

纯粹的个人兴趣

[德空]隔墙

大学的第三年开春,空搬到了新的公寓。

这家公寓已经建成五十年,外墙斑驳,看上去有些老旧。但是优点是离车站很近,徒步只需要15分钟,房租却相当划算,这也是手头并不宽裕的空选择它的主要原因。屋主似乎是位相当自由随性的人物,没有联系房产中介进行宣传,因此入住率并不是很高,空也是经过友人推荐才得以签约。

新的住处也象征着新的开始。空这么想着,满怀对新生活的向往。

 

空的房间位于二楼居中的位置。左边的房间尚处于无人入住的空置状态,而右边那位邻居是位社会人士,似乎工作很忙,空只在刚搬来那天与近邻打招呼时见过一次。印象中是个沉默寡言的人,似乎有些难以接近,但应该不是什么坏人。

邻居是正常人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。空从上一间公寓搬家的原因就是隔壁有一对很烦人的年轻情侣,每天都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然后又和好。公寓的隔音效果很糟糕,空总是能将隔壁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,这让她实在不堪其扰。空对窥探他人隐私实在没有兴趣,所以在深夜隔壁偶尔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响时,她只能用枕头狠狠蒙住脑袋开始数羊,冀望自己能够早点睡着。

而搬入新居后,周遭环境显然安静得多。邻居大抵是独居,但即便如此也显得安静得过分,几乎听不见什么响动。看来与老旧的外观不同,这里的墙壁隔音倒是做得不错。至于门前,薄木板门的隔音效果虽称不上好,但会在门前走动的人也就只有她的那位邻居,早上出勤晚上归家,除此之外便甚少能听见动静。空每天也需要早起去大学上课,这点程度的声响对她来说完全构不成打扰,甚至每次听到邻居出门的声音,她就知道自己也该准备出发了。

看来这次的邻居似乎是个作息规律而且安分守己的人。说来也是,步入职场的大人自然稳重得多。空忍不住想,等到自己毕业进入社会的时候,又会是什么模样呢?

 

不过,意识到这里的隔音效果可能还算不错之后,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。空在搬家前饱受隔音困扰,也因此日常生活中总要格外注意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;现在终于能够放下心来,不需要时刻绷紧神经。

空有一个自己大概也没发觉的习惯,就是在放松状态独自一人戴上耳机听歌时,会不自觉地跟着音乐哼唱。还是她的同窗好友在某次聚会时无意提起,才让空意识到这一点。

“——所以,我们都早就听过空唱歌啦。”那位丰蹄友人狡黠地笑笑,“别害羞了,今天的卡拉OK聚会,可是专门为你定的,我们都想好好听你唱一次歌。”

秘密被揭穿的空实在是盛情难却。她倒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爱好,只不过是觉得自己的这点兴趣实在称不上特长,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地公诸于众,更无意卖弄什么。至于同窗们在歌曲结束后的面露惊讶、甚至要求空去录音棚录个音源自荐到相关事务所碰碰运气,空只当是朋友间的客套,因此只是不置可否地礼貌笑笑。

自从朋友戳破了她无意识的习惯后,空一直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无意间打扰到了近邻。但是既然自己不曾听见隔壁的声响,想来隔壁也听不见自己这边的动静。何况,一段时间下来她并未收到什么抱怨,空于是更加坚信这里隔音良好,每天课业结束后,戴上耳机跟着歌单唱上几曲成了空固定的消遣活动。

说来也奇怪,一天下来积累的烦闷与疲惫似乎真的能顺着歌声排出体外。空再次确信了,她果然很喜欢唱歌——这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了。

空偶尔也会想起她那几位好友夸张的怂恿。但空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出类拔萃的歌唱天赋,也没有考虑过是否应该试着进一步发展个人兴趣。她甚至对毕业后的就业方向都心怀迷茫,就像这个年纪的其他年轻人一样。

 

 

 

日子就这么平凡而安稳地过去了两个月。

换季之时气温多变,而空疏于防护,不慎着凉。连着几天闷咳,空本以为坚持几天就会好转,谁知道病情变本加厉,三天下来她愈发头昏脑胀,无需测温也知道自己正在低烧。

独居的弊端在此刻显露出来。没有胃口,也不想做饭,更糟糕的是家里并没有什么存粮。尽管已经吃过药了,空还是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变得越来越虚弱,却没有什么好办法。她的几位友人都住得与自家相隔甚远,空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她们,更不好开口让她们冒着被传染的风险来照顾自己。她只能告诉自己,不过是普通的感冒发烧,只要多喝水多睡觉总能挨过去的。

以及病好之后家里一定要储备一点冰淇淋——她实在很有点想吃。

次日早晨有人敲门。也许是因为发热,空睡得很不安稳,也因此门外那浅浅的敲击声就让空醒转过来。可现在的空几乎没有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了,体温比前一天更高,浑身疼痛使不上劲,烧得昏昏沉沉的脑袋甚至无法分辨那敲门声是不是幻觉。

敲门声停顿了一会儿,很快又再次响起。这回空知道不是幻觉了。是谁呢?最近自己没有网购货物,也没有预约什么上门服务。门外传来一些说话声,好像是在问有没有人在家。

还是得去开门看看才行。空挣扎着爬起来,这个简单的动作便让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她扶着墙勉力走到玄关,胡乱戴上口罩,打开门,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鲁珀正准备将一个塑料袋挂上她家的门把手。

“啊,我是住在隔壁的人,我叫德克萨斯。”注意到空疑惑的眼神,鲁珀开始解释,“这几天一直听到你的咳嗽声,所以来看看情况。”

空用闷疼的脑袋努力思考了一会儿,似乎的确在打招呼的时候见过这个人。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肯定面色苍白,但空还是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,用沙哑的声音说:“谢谢你。我没事的,休息几天就好了。”

“不介意的话,我给你带了些吃的。”鲁珀举了举手中的塑料袋,“我猜你应该没什么胃口。”

真是个温柔的好人。空想道谢,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。薄薄的口罩足以令她呼吸困难,即使努力深呼吸也仍然感到肺部氧气不足。奇怪,地面好像在旋转,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看不清楚。空越是努力想保持意识,越是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。

空印象里最后的画面是鲁珀小姐有些担心的眼神。那一抹橙色非常好看,像她在高中放学路上经常见到的夕阳余晖。

 

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,自觉烧已经退了大半。额上敷了一块湿毛巾,凉凉的,很舒服。

那种昏昏沉沉的虚弱感也消失无踪。她现在能看得很清楚了,这里是她家里,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。

那么,眼前的鲁珀又是……?

“醒了?”坐在床前的鲁珀察觉到了空的视线,瞥她一眼,啪地将手中的书合上,非常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,“感觉好点了吗?”

天色似乎已经不早,窗外透进来的光有些暗沉,反倒映得那人眼眸发亮。薄暮色的眼瞳,莫名让人感到安心。

“嗯……”空努力坐起身来,整理了一下思绪,“呃,我睡了一天?那你——那您一直在照顾我?”

空还记得这位鲁珀正是她鲜少见面的邻居。名字……早上对方似乎做过自我介绍,可她那会儿意识模糊,现在实在记不起来了。而这个场合似乎并不适合开口询问,空还不想表现得这么失礼。

“举手之劳。”鲁珀简短地带过了这个话题。她起身倒了一杯水,六成热水兑四成冷水,控制在正好不会冒热气的程度,和一盒胶囊一起摆在空的床头柜上。“六小时一次,每次一颗。”她补充道。

“非常感谢,给您添麻烦了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空诚惶诚恐地低头致谢,“那个,没有打扰到您的工作吗?”今天明明是工作日。

“今天调休。”鲁珀的回答仍旧十分简短,似乎并不打算进一步解释,只是眼神催促空把药吃掉。看到空乖乖照做之后,她才站起身,顺手带上了那本她带来的书,简单地道别准备离开。

“啊、那个!”空的脑子还是很乱,只是直觉般地觉得不应该让对方就这样默默离开,于是胡乱找了个话题抛出来,“为什么会知道我生病了……?”

鲁珀已经走到玄关,闻言驻足转过身来:“因为听到了。”

这么一说空想起来了,早上对方似乎的确说过“听到了咳嗽声所以来看看”。没成想自己生病甚至打扰到了邻居,这让空很是愧疚——等等,听到了咳嗽声?

“而且最近都没有听到你唱歌了。”对方补上一句。

什么?

空尚未完全清醒的脑子此刻正在努力飞速运转。也就是说,其实这里的隔音效果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好?其实自己平常在家唱歌都被隔壁听得一清二楚?

“是的。”鲁珀回答道。空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把脑子里混乱的思绪说出了声,又听到对方补充道,“毕竟是间老公寓了,墙壁其实很薄。”

“那……那……”空的大脑彻底陷入混乱,无法很好地组织语言。她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脸,声音也失了底气,“为什么不早说……”

“我觉得没有必要。”鲁珀回答得理所应当一般,“很好听,我还挺喜欢的。”

“是、是吗?”空重新抬起头来,仍然混乱的大脑还沉浸在尴尬之中,并没能很好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。

“似乎还有你自己创作的歌?从来没有在其他地方听过。”

“嗯、嗯……”空愣愣地点点头,机械般地给出反应。

“——你可以继续唱。我不介意。”

空呆呆地望着玄关的方向。天色彻底暗下来了,室内没有开灯,她其实看不清那位鲁珀小姐的表情。但是,从这极短的相处时间判断,对方并不是虚伪的人。

也就是说,自己可以相信这句话……吗?

空还愣在原地的时候,鲁珀已经打开门准备离开了。门外楼道的光映了进来,鲁珀的影子拖得长长的,仿佛伸手就可以触及。空盯着地上的影子,耳朵尖的部分正好映在她的床前,即将远去。

“等、等等!”空在最后终于从混乱状态恢复过来,想起来自己应该还有更应该说出来的话语才是。于是她提高了声音,对着门口喊道,“谢谢你,德克萨斯小姐!”

她想起来了,邻居的名字。说出口时才发现如此顺理成章——她早就知道的。

德克萨斯没有再次为她停留。但是借着楼道的光,空仿佛看见她的唇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。

 

门关上后,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床上呆坐了很久。

刚才的对话反复在她脑内回放。明明被熟识的同学揭穿时都没有这么难为情,此刻她却觉得尴尬得坐立难安。一想到自己每天晚上旁若无人的演唱都在挑战邻居的容忍度底线,她就恨不得将脑袋蒙进枕头里。

至于那几句夸赞——怎么想都只是在客套。

一定是客套。

可她忍不住想要相信。那个人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,但是空就是觉得可以相信。

好不容易才降下去的体温,似乎又开始逐渐回升,脸上的温度节节攀高,连带着脑袋都开始犯迷糊。

直到空腹感提醒她已经一整天都没有进食,她才从胡思乱想中解放出来。不抱希望地翻了翻冰箱,却意外地发现里面放了几个三明治和两盒微波炉食品。

冷冻柜里甚至还有一盒冰淇淋。

冰凉而甘甜的感触终于让空冷静下来。朴实无华却不会出错的香草味,稳定而值得信赖的经典口味。明明是近在咫尺的邻居,空却忍不住开始思考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。

 

 

 

休养了两天之后,空终于确定自己已经完全康复。

日子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步调。每天按部就班去大学上课,闲暇的时候与朋友一起逛街,晚上回家后完成当日的课业。

只是空在那之后就没有继续她的每日消遣了。音乐还是会照常听,但是空怎么也无法调整好心情像以往一样自由地唱歌。只要一开口就会想到一墙之隔的鲁珀小姐,原本的自娱自乐变得像是对着某人唱歌一样,到最后连音乐都听不下去,只能摘了耳机倒在床上进行无意义的翻滚。

同样的,在那之后也没有再见到她的邻居。两人的日常生活本就没有什么交集,抢在对方出门或归家的时候打开门去打招呼也显得很唐突。至于自然会面的机会——就像过去的两个月一样几乎为零。

其实空也不知道再见到对方应该说些什么。问她是不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歌声?可真正在意得不得了的明明是自己。她甚至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老想着与对方再会,也许对方根本就觉得自己很烦呢?

不过空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借口:她还没有向对方当面正式道谢。

这么一想,自己此前的纠结都变得合理起来。没错,就是因为这个,她得找到机会好好道谢才是。如果没有邻居的悉心照顾,她都不知道自己此时会是何等光景——空想象了一下“独居女大学生猝死家中无人发现”之类的新闻标题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那天晚些时候她才发现邻居小姐绝不只是简单地看守了一会儿,自己后颈的发丝都被浸湿了,身上的衣物却仍然保持着最大程度的干爽,显然是有人在一直为她擦汗。这简直就是以德报怨。不仅是道谢,也应该道歉才是——自己给人家添了多大的麻烦啊。

不过,即便如此,空也没有主动敲响房门的勇气。她只能在写课程论文的间隙,用指尖轻轻敲打面前的墙。墙的另一侧就是她的邻居——就是德克萨斯的家。她现在在做什么呢?会不会……正在因为扰人的歌声消失了而感到庆幸?还是会因为熟悉的声音消失了而有些想念?

空趴在桌子上,不愿再想下去。

 

时间很快过去了两周。

空在回家之前去了附近的便利店买些晚饭的材料。拎着塑料袋走出便利店的时候,室内外的温度差让空意识到夏天快要来了。她深吸一口闷热的空气,然后坐在了便利店门口的长椅上,杵着脑袋看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。夏天的到来意味着白昼的延长,今后回家路上能看到夕阳的机会大概会增加吧。

说起来,那天自己醒来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。在这里继续等下去的话,能不能“偶遇”到下班回来的她?想到这里空又自嘲地笑了笑,这算什么,守株待兔?守便利店待狼?与其在这胡思乱想还不如早点回家——

“——空小姐?”

空猛地抬头。她几乎快要相信神明的存在了,并且这个神肯定很喜欢恶作剧。出现在她眼前的,可不就是她一直想见又不敢见的——

“德、德克萨斯小姐!”空慌慌张张地站起来,“呃,好、好久不见!”

德克萨斯点点头:“嗯,真巧。”她瞥了一眼空身边满满当当的塑料袋,“准备回家了?”

“嗯、嗯……”空努力在脑子里搜刮着合适的话题,“德克萨斯小姐是刚下班?”她飞快地打量着对方身上整齐的西装,衬得人很干练,非常适合她,“呃,不着急的话,要不要一起坐一会儿?”

话音未落空就发觉这份邀约显得有些可疑,因此连忙补上一个苍白的理由:“现、现在正好可以看一会儿夕阳。”

没想到对方相当爽快地同意了。

 

德克萨斯坐在空的身侧,看向天边缓缓下沉的夕阳。空偷偷看向德克萨斯的侧脸,落日余晖倒映在她眼中,模样和那天有些相似。德克萨斯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,转过头来,空连忙收回视线,心虚地低下头看向地面,双手不安地交握着。

虽然把人留下来了,但是该说些什么呢?空想了半天,翻了翻自己采买的物资,试图挑选出一些可以招待对方的食物:“要吃点什么吗?冰淇淋可以吗?啊,成年人的话是不是比较喜欢啤酒?”

“冰淇淋就好。”德克萨斯从空手中接过,是德克萨斯喜欢的牌子。之前她给空买的也是同一款。两人一人一盒,坐在便利店的长椅上安静地吃着,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。

在冰淇淋快要吃完的时候,德克萨斯率先开口:“那之后身体好些了吗?”

“啊、是的!”空坐直了些,“托您的福已经完全恢复了!非常感谢您的照顾!”

德克萨斯露出温和的笑意:“不必这么拘谨。敬语就不用了,身体恢复就好。”

“啊、好的!”空想了想,补充道,“那个,德克萨斯小姐也可以直接喊我空就好。”

“嗯。”

在两人重新回到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前,空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早就该说的话:“前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。其实应该早点登门道谢的,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……”

“不用这么大张旗鼓,只是举手之劳。”德克萨斯回答,“而且,也算是回礼吧?毕竟我听了这么久的免费演唱会。”

“啊……”最难以启齿的话题被点破,空显得有些坐立难安,“抱歉,是我擅自以为隔音很好不会打扰到谁……”

“不算打扰,唱得很好。”德克萨斯说,“最近听不到了,倒是有些可惜。”

“那是,那是因为……”空有些支支吾吾。总不能说自己一想到隔壁的德克萨斯有可能听到自己的歌声,就不敢继续唱了吧。

“没关系,我能理解。想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可能被隔壁听到,确实挺可怕的。公寓的空置率高大概也有这个原因。”

“倒也不是……”德克萨斯的推测某种意义上正中红心,这让空的反驳显得缺乏底气,“啊、但是,我就很少听到德克萨斯家传来什么动静。”

“大概只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。抱歉,是个无趣的答案。”

“……德克萨斯没有什么个人兴趣吗?”空试探地询问。她对这位邻居几乎一无所知。

“只是会看看书而已。”德克萨斯回答。

唔。这么说来上次的确看到她拿着一本小说。虽然没能看到标题,但是封面的颜色倒是还勉强记得。也许下次可以去书店找找看。

“啊……阅读的时候应该会想要安静的环境吧。抱歉,下次我会注意的。”

德克萨斯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。迟疑了一会儿,她最后还是开口:“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?”

“当然可以!”空想也没想就立刻答应下来,“只要我能办到,我一定帮忙。”

“可以录一首歌给我吗?”德克萨斯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随便什么歌都可以。”

“好……咦?”

她刚才说什么?

空想起德克萨斯数次对她的夸赞。她一直只当做是客套话,可如果不是呢?

“啊,不愿意的话也不用勉强。”德克萨斯的耳朵抖了抖,“抱歉,这么突然。”

“可以是可以……”空本就欠了人情,自然不可能拒绝,“但是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我很喜欢。”

还真是……直接得让人意想不到的回答,让空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。空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肯定很红,毕竟连耳朵尖都在发烫。她只能偏过头去遮掩自己动摇得过于明显的表情,轻声地说,好。

她用余光偷偷瞥向德克萨斯,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好看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:“我送你回家吧。”

 

 

 

借着这件事,空拿到了德克萨斯的联系方式。

不过,既然是救过自己的德克萨斯的请求,总不能随便用手机录音就发过去。空请好友给自己介绍了一家录音棚,听说是专业事务所的合作工作室,但是也会对外开放。把录音棚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发给空以后,好友悄悄戳戳空,问她是不是终于下定决心要给事务所自荐了。

“你要出道的话,肯定能够大火!不行,你得先给我签好100张签名。不,200!”名为可颂的丰蹄友人一脸正经地盘算着,似乎下一秒就真的能搬出一沓签名板。

“只是录个音而已啦。”空轻轻推开两眼放光的友人,“那件事我还没有考虑过。”

其实是骗人的,没有考虑过实际上就意味着“考虑过了,但是不想”。作为一名涉世未深的普通大学生,空对演艺圈的印象除了表面的光鲜亮丽就是内里的利益当道。站上舞台成为聚光灯中心……这样的梦想倒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过,只不过她对那背后复杂的人际往来还是有些望而却步。

如果一切关系都能保持着最初的单纯,那该多好。

空摇摇头,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中清除出去。想太多了,姑且不说就凭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进入演艺圈,此次她的录音只是为了偿还欠下的人情——虽然空并不觉得凭借一张小小的CD就能抵偿对方对自己的照顾,但是知恩总该图报才是。

 

录音很顺利。空并不是专业歌手,也并非用于什么正式场合,因此无需进行复杂的后期处理,空很快就拿到了刻录好的CD。

以CD的方式记录下来是空的要求。既然是回礼,实物总是显得更加郑重些。

“歌曲的录制完成了。德克萨斯什么时候有时间?我把它交给你。”

发送。

空顺手翻看了一下她和德克萨斯的聊天记录。有消息往来,这一点已经胜过了很多停留在“我们已经是好友了,可以开始聊天啦”的聊天软件好友。德克萨斯虽然给人以沉默寡言的印象,但是意外地对任何话题都会有回应。尽管在工作时间给她发消息,她并不会立刻查看,但是在消息状态变成已读后总是能很快收到她的回复,哪怕只有几个字。

只不过,德克萨斯又是出于什么想法对她有问必答呢?

空举起CD,对着太阳反复端详。阳光穿透了透明的CD盒,将其中的碟片映出绚丽的色彩。一小时前还是空白的白色光碟,此时已经用黑色记号笔写上了空的名字。不出意外,这就是自己的第一张CD了,或许还可以参考专业的歌手,称之为First Take Version。

空的心中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感动。此刻天气晴朗,光线正好,加上一点点一时兴起的冲动,空举着CD给自己自拍了一张——为了调整状态,今天的空特意打扮过,不拍照总觉得有些可惜。自动拍摄倒计时结束,手机发出了拍摄成功的清脆的咔擦声。空看了看照片,相当满意,于是顺手发给了可颂,作为录音结束的告知。

接下来的时间——等等,总觉得刚才的图片发送成功的界面有些违和。迟疑了片刻,空掏出手机重新确认,然后发现果不其然地,那张照片发错了人。

空的自拍明晃晃地跟在发给德克萨斯的那条消息的底下。

还是未读状态。这个时间的话,德克萨斯大概还在工作。没关系,动作够快的话撤回还来得及,她可不想给德克萨斯留下为人轻浮的奇怪印象。空长按图片,弹出一列菜单。撤——

消息状态变成了已读。

啊。

空的指尖还停留在自己那张自拍上,德克萨斯的回复已经发了过来:“你在新街?我在附近。需要接你回家吗?”

似乎是照片的背景暴露了自己的所在地。空还没来得及回复,又一条消息显示在屏幕上:“马上到。等我。”

 

错过了婉拒的时机,空只好留在原地等待。今天是周末,如果自己说想在附近逛一下的话,她会陪自己吗?

意识到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之后,空用力摇了摇脑袋。德克萨斯看上去很忙的样子,怎么可能会答应自己这种约会一样的邀约?

一辆车停在空的面前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车内的人摇下车窗:“上车吧。”

 

尽管是周末,德克萨斯看上去仍然一副刚下班的样子,大概是才结束加班。她接过空的礼物,看上去有些惊讶:“你专门去了录音工作室?”

空点点头:“嗯。既然是德克萨斯的要求,我想尽量做好。”

“——谢谢。”德克萨斯相当郑重地收下了还没来得及包装的CD。尽管只有一瞬,但是空注意到这个经常没什么表情的鲁珀露出了柔和的笑容。看来她应该对这份礼物很满意,空偷偷松了一口气。

“你今天很可爱。”德克萨斯说,语气就像谈论天气一样自然,“是有约了吗?”

“咦?”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赞美,空有点手足无措,“只是稍微打扮一下换换心情!倒,倒是德克萨斯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?”

“从照片的背景看到了。”

空又想起那张手滑误发的自拍,尴尬得坐立不安,但是出言解释又像是欲盖弥彰,于是她选择换个话题:“德克萨斯对这一带很熟吗?”

“算是吧。因为工作的原因,经常来这附近。”

“那么,今天你说在附近,也是因为工作?”

“嗯。”德克萨斯点点头,伸手将领带扯松了些,“不过已经结束了。”她转头看向空,“想去哪里逛逛吗?”

 

既然精心打扮过,直接回家未免有些浪费。于是德克萨斯提议去江边兜兜风。

“德克萨斯平常每个周末都要加班吗?”

下了车以后,空走在沿江的人行道上。江风轻轻地拂过发梢,空将被吹乱的发丝挽至耳后。

德克萨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半步:“倒也不是。只是有些特殊情况。”

“那……德克萨斯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吗?”

“还不坏。”

“……如果我也能找到能让自己满意的工作就好了。”空小声地说。

“你已经想好之后要从事什么职业了吗?”德克萨斯问。

“还没有……”空看着自己的脚尖,踢着小石子,“大学里的专业也只能说不好不坏。虽然并不讨厌,但是想到以后都要从事这个方向的话,还是会有些犹豫。”

“那么,有感兴趣的方向吗?”

“唔。”空沉吟不语。

“……那,”德克萨斯停下脚步,“有考虑过以专业歌手的身份出道吗?”

“咦?”空已经走出几步距离,闻言转过身来。

“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,空。”德克萨斯看着她,一字一句地,认真地说,“……如果你有这个兴趣的话,可以联系我。”

德克萨斯递过一张名片。干净简洁的设计风格,上面印着MSR事务所的名号。

空那颗有些飘飘然的心猛地一沉。

“MSR……”空喃喃道,“你是那个知名音乐事务所的……”

“只是旗下某个独立工作室的职员。其实,我的老板——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,大帝先生对你也非常感兴趣。只要你同意,他很乐意给你一次solo出道的机会。”

大帝,空当然知道这号人物。放在整个泰拉也是数一数二的知名唱片制作人,曾经的哥伦比亚巨星。或许“曾经的”几个字可以去掉。

空的确从未询问过德克萨斯究竟从事什么职业。如今想来,她对自己歌声如此关注,恐怕也有这个原因。

空很难描述此刻她内心的心情。德克萨斯要给她介绍资源,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。

“如果你有时间的话,我可以带你和我的同事们见一见。她们都……对你很感兴趣。”德克萨斯的尾巴甩了甩,“吃个晚饭?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。”

尽管如此。尽管如此,空内心那份下意识般的疑问,还是先于一切思考诉之于口:“——德克萨斯接近我,也是因为大帝先生感兴趣吗?”

“什么?”德克萨斯显然有些没预料到这个问题,“不,我……”

这份心情,大概叫失落。她没有办法不去想,德克萨斯和自己的交流,是不是只是看中自己的音乐天赋?她想要自己录的歌,是不是只是为了交给老板参考?她一直以来对空展现出的友好,是不是仅仅出于工作上的需要?

“——抱歉,让我考虑一下。”空往后退了半步,“今天就到这里吧。我有点急事,先失陪了。”

空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。

德克萨斯看着空的背影,本想立刻追上去,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。是工作上的电话,不得不处理的紧急状况。德克萨斯接起电话,往空离开的方向看了好几眼,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。

 

空很清楚自己是在耍小性子。

是她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,是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
德克萨斯从未背叛过她什么。她对自己的关注是真的,只不过——可能并不是出于自己想要的理由。

她选择了仓促离开,是因为不想听到她不愿接受的回答。她逃跑了,她意识到自己没有接受那个答案的勇气,更是因为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当场落泪。

但是,空问自己,她到底在失望什么?她所期待的又是什么样的回答?

空不想去思考答案。

或者自己只是不愿意承认那个答案。

 

过了很久,门外传来了动静。大概是德克萨斯回来了。

德克萨斯似乎正在楼道里接电话。明知道偷听不好,但是这糟糕的隔音并没有给她不听的选择。那通电话似乎已经进入了尾声,她只听到德克萨斯回了一句:“知道了,会搬走的。”

搬走?德克萨斯要搬家吗?搬去哪里?

这么突然,果然是因为……她的想法被空说中了,所以不需要继续虚与委蛇下去了?

空的内心一阵酸涩,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。

为什么会这样呢。如果自己没有一时忍耐不住去追问,是不是大家仍然可以维持表面的友好?

空靠着墙,抱着膝盖坐在地上。墙的背后就是德克萨斯的位置。但是,一堵墙的距离竟然如此遥远。空这才发现自己或许根本不了解德克萨斯平时在想什么,也不了解德克萨斯的工作或是生活。一直以来都只是她单方面的擅自解读,在对方看来说不定自己显得相当幼稚。

空将脑袋蒙进臂弯里。

 

空听到了开门又关门的声音。墙的另一侧窸窸窣窣了一阵,然后彻底安静下来。

过了一会儿,空听见德克萨斯的声音透过那堵隔音效果并不好的墙传过来:“空,你在吗?”

空没说话。原来一直以来德克萨斯听到的、自己这边的声音,是这种感觉啊,空闷闷地想。这么一看隔音确实差得可以,隔壁说话竟然可以听得这么清楚。自己一直以来关于隔音的错觉,不过是仰仗着德克萨斯从不在室内大声交谈的体贴与温柔罢了。

“……抱歉,空。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抵触……是我没有充分考虑到你的心情。”德克萨斯继续说。

空的耳朵竖起来一些。自己一直以来的印象的确没有错,德克萨斯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。明明是自己不讲道理地耍小脾气撇下她离开,现在却是她在道歉。

“之前说过我很喜欢你的歌声,也觉得你有实力做一名专业的歌手。”空还是第一次听到德克萨斯开始长篇大论,“这些都是真的。所以,我希望你也相信自己的魅力。”

空将抱着膝盖的双臂收紧了些。

“至于我的老板和同事……”德克萨斯的话语有些迟疑,似乎有点难以启齿,“她们只是……听到了我擅自录下的你的歌声。抱歉,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,因为总觉得私自录音很没有礼貌。”

空的确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。但是,比起被私自录音的冒犯,空竟然觉得有点开心。

“我不想强迫你,选择权始终在你手上。只不过,如果你对未来还心存犹疑的话,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。毕竟我也希望更多人可以听到你的歌声。

“所以,可以的话,希望你能试着考虑一下。

“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,大帝那边,我会拒绝的。”

“……笨蛋。”空小声地说。哪有对着墙壁解释这么多的人。万一自己没听到呢?万一这堵墙的隔音并没有那么差,自己其实根本听不清呢?

“抱歉,说了这么多无趣的话。早点休息吧,晚安。”德克萨斯最后说。

 

空始终没有给出回应。

明明是自己先一言不合就转身就走,擅自误会还不给解释的机会,现在实在不好意思接受德克萨斯的道歉。何况,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。

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的真实原因,答案已经呼之欲出。但是在那之前,空想试着认真地思考一下德克萨斯的提案。

空其实从未真正对自己的“天赋”抱有信心。依靠天赋的感觉并不踏实,过于轻易获得的认可带来的反而是患得患失。即使可颂她们这些好友毫不吝啬于对空的夸赞,空还是会觉得这不过是善良的她们善于发现细微的闪光点。

自己大概并不算什么特别。但是,在空的内心深处,其实还是想要成为“特别的”存在。

或许她可以试着相信呢?即使对自己仍然抱有疑虑,是不是可以选择相信那些一直以来坚定地支持着她的人们呢?

 

 

 

两天后的早晨,一大早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声。

空打开门缝看了看外面的情况,发现是搬家公司的人来了。德克萨斯家门口放了几个大纸箱,而德克萨斯似乎在和搬家的工人们商量着什么。

空马上想起了那段险些要被她忘记的电话通话。德克萨斯说过要搬走,是真的要搬走?

那天晚上德克萨斯丝毫没有提过这件事,因此空也没有想着要去求证。但既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,她又为什么要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匆匆搬走?

果然还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让德克萨斯受伤了?

又或者是德克萨斯不愿意再住在这个隔音奇差毫无隐私可言的地方,也不愿意再迁就着空总是保持着安静?

空想不出答案。

她只知道,如果自己就这么看着的话,或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德克萨斯了。

她不要这样。

不管德克萨斯接近她的原因究竟是什么,不管德克萨斯为什么总是能牵动她的情绪,不管德克萨斯到底怎么看待她——

空不想让一切成为遗憾。

 

所以,空顾不得许多,冲出了门,硬生生地挤进了德克萨斯与搬家工人的交谈里,站在了德克萨斯的面前。

“空?”德克萨斯看上去有些惊讶,“怎么这么早?是不是打扰到你了?”

“——我不要德克萨斯搬家!”空想也没想地说出了口。

德克萨斯愣了愣,没有说话。

“你说的那件事,我考虑过了。”空抬起头,直直地看向德克萨斯的眼睛,“你说得对,其实我很喜欢唱歌,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往职业发展。只不过,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公开表演过,也不知道凭自己的能力究竟能不能走下去。”

德克萨斯安静地看着空,在等空继续说下去。橙色的眼瞳中映出空不再迷茫的表情,德克萨斯知道她已经做好决定了。

“其实我一直没什么自信。不确定有人真的喜欢我的歌声,不确定这些夸赞是不是另有所图。”空看着这位邻居,或许一直以来自己都在享受这个人近在咫尺的支持,“——但是德克萨斯的支持给了我勇气。我第一次想要正经地录下自己的歌声,第一次真正地想要让某个人听见自己的歌曲。”

“德克萨斯,我决定试着往前走一步了。我想去职业的舞台看看。”空认真地说,“所以,你能当我的第一个粉丝吗?……可以在离我最近的地方继续支持我吗?”

“——荣幸之至。”德克萨斯的回答毫无迟疑,脸上是那一贯淡淡却温和的笑意。

“那,那么,”方才还意气风发的空突然显得有些局促,声音也弱了下来,“搬家的事,能不能也……”

搬家工人适时地插入对话:“德克萨斯小姐,清点好了,一共两箱。都送到指定地点吗?”

德克萨斯点点头,在纸质文件上签上名字。

空的表情很快从喜悦转向失落,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也失去了光芒,转而变得湿润起来。就在空心灰意冷的时候,却听见德克萨斯反问:“什么搬家?”

 

一通解释后空才彻底明白过来,德克萨斯只不过是将大帝之前寄放在她这里的黑胶唱片收藏搬走,放到大帝新租的仓库里去。

甚至这间公寓原本的主人也正是大帝本人。

自己果然毫无长进,总是因为自己添油加醋的想象而误会。空耷拉下耳朵,有些不知所措。

等等,那自己刚才那一番演说岂不是——

空猛地抬头,正好撞见德克萨斯温和的微笑:“刚才的话还算数吗?”

“……算数的。”空嘴上说着,声音却越来越小。

“——我很期待。”德克萨斯说。

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沉静而使人安心。朝霞般的眼眸,总是温柔地包容着空。

新的开始,不是吗?

于是空也跟着期待起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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